Altair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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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6:00 岁岁】

每小时多爱你一点

上一棒 @甜西梅汁 


天空海阔你与我,可会变

庄文杰X景浩

一个相互救赎的故事




1.


庄文杰第一次见到景浩的时候,是在大一的上半学年,大约是深秋的某个傍晚,他去找对方修电脑。


庄文杰还记得那段时间在降温,阴冷的雨没完没了地下了好几天,他又忘了带伞,只好一手抱着电脑,一手把书包挡在头上,往计算机系的宿舍楼走。那时候他刚上大学不久,到处都不熟,法学院和计算机系的宿舍楼又是一东一西,中间隔着人工湖和二食堂,他找了快半个小时才找到。


景浩住的是老宿舍,统共就四层,外墙爬满了藤蔓植物,走廊还是很复古的马赛克砖,楼道里挂满了未干的衣服。也许是有个特殊的爹,庄文杰多少有点迷信,故意避着裤子走,一路七扭八扭地站到了403门口。宿舍门大开着,里面空无一人,庄文杰刚准备敲门,便听见背后传来一声“哥们儿”,他扭头一看,精瘦的一个男生,大背心加大裤衩,怀里抱着个水盆,因为比他稍微矮点,此时正微微抬着眼看着他,嘴角带着笑。


那男生边进屋边问:“你找谁?”


庄文杰有点拘谨地站在原地:“我找你们宿舍的景浩。”


“哦。”男生把水盆放在地上,表情有点懵:“找我啊?”


“胖…那个,”庄文杰往里迈了一小步:“孙志坚介绍我来的,来修电脑。”

景浩恍然大悟地“哦”了一声:“法学院的庄文杰?”


来人点点头。


”你先进来坐。“景浩拖了个凳子放在自己的桌前:“电脑怎么了?”


“家里的旧电脑了,开不了机,里面有点文件最近要用。”


景浩把那个颇为厚重的thinkpad翻过来覆过去看了几遍:“你这旧电脑也真够旧的。”


庄文杰挺尴尬地在裤子上搓了搓手,实际上这是他妈妈去世前用的电脑,一直被收在柜子里,怎么说也得有十二年了。


“能修吗?”


“能。”景浩斜眼瞧了瞧身边的人,双肩包,白衬衫牛仔裤,样子不赖,打扮得也不赖。只不过叫外面的雨淋了,现在看起来多少有点狼狈。他抽了两张纸递给庄文杰,示意对方擦一擦。


“谢谢。”庄文杰一愣,还是接了过来。


景浩继续瞧着他没什么表情起伏的脸,咽了口口水道:“三百。”


庄文杰擎在脑门儿上的手指一顿,从纸巾后面投过来一个怀疑的眼神。

“多少?”


这回换景浩尴尬了,他心虚地搓了把鼻子,默默在心里承认三百是有点坑,不过型号这么老的电脑零件可不好找,能修已经算是难得了,再说,这不也是给对方留个讲价的余地嘛。


于是他强装淡定地对上庄文杰的眼神:“你这电脑太老,拿去数码城都不一定能找到合适的零件,所以…三百。”


不料眼前的人二话不说,拿起书包电脑转身就走,速度快到景浩差点没反应过来。他赶紧伸手去抓庄文杰的胳膊,结果只抓住了袖子一角,连人带椅子被拖出去了好大一截,还把对方的衬衫直接扯下来了一半。


庄文杰没想到这人这么难缠,他压着怒气转过头,只见景浩毫无松开他袖子的意思,像只叼住骨头的小狗似的,眼睛亮晶晶地眨巴了几下,朝他露出了个十分讨好的笑:“哥哥哥,二百八行吗?”


“你怎么不说要二百五呢?”庄文杰嘴角一抖,使劲甩开了他:“你不就看我像二百五吗?”


他把衬衫穿好,又缓慢地把电脑举到景浩面前:“谢了,我周末拿去数码城修。”



——结果周末又在数码城遇到了景浩。

一开始庄文杰几乎没敢认,毕竟对方和在学校见面时实在太不一样了——景浩站在一处小小的卷帘门前,穿着件印着手机维修广告的Polo衫,怀里还抱着个小女孩,一边看着面前的几个人打牌,一边轻轻缓缓地左右摇晃着,在哄怀里的孩子睡觉。他似乎很熟悉这个姿势,偶尔还能腾出手来指导下旁人,乍一看完全是个经验丰富的奶爸,可他的身子仍然是精瘦的,带着种少年特有的单薄和纤细,看起来像是春天刚抽条的树枝。


庄文杰看得发愣,他莫名地想起一张小时候和母亲的合照,因为就摆放在床头,画面他几乎烂熟于心。穿着长裙的年轻女人抱着熟睡的男孩,站在温暖直白的阳光里,身后是一大片肆意的紫藤。


“真来修电脑啊?”

思绪被突然打断,庄文杰看着正在慢慢走过来的景浩,不自然地后退了一步。顾着怀里熟睡的孩子,那人声音压的很轻,像一根羽毛似的,让庄文杰不太适应。


景浩看了眼他手里提着的包,朝身后的小店扬了扬下巴:“跟你说了零件不好找,来吧,我给你修。”


庄文杰本想拒绝,就听见远处正在打牌的一位胖子朝他招呼了声:“去啊,靓仔,阿浩什么都能修好的啦。”


景浩把怀里的小女孩安顿在了角落里的折叠床上,又从柜台下面搬出个箱子,眼睛上下扫了扫庄文杰,最后无奈地叹了口气:“不要你钱。”


庄文杰这才走了过去。


“小气鬼。”景浩边接过电脑边哼了一声。


“我小气鬼?”庄文杰嗤笑起来:“那你就是奸商。”


“奸商还免费给你修啊?”景浩拿出工具开始拆电脑的后盖。他干活的时候一向专心,不爱说话,而庄文杰也不是个健谈的人,只是垂眼盯着对方娴熟翻动的手,店里很快就安静了下来,只剩下门外打牌模糊的笑骂声。


“你妹妹?”最后还是庄文杰先打破了沉默。


“嗯。”景浩连眼都不抬。


”多大了?“


“一年级。”


“那个胖子是你爸?”


“….”景浩微微抬起头,有点无语又有点好笑地盯着眼前的人:“那是我老板。”


“哦。”


“扫下这个。”他点了点柜台上的二维码:“加我微信,明天我联系你来拿。”


“哦。”


“下午四点之后可以吗?我四点前要带彤彤去医院。”


庄文杰越过景浩看了一眼正在熟睡中的小身影:“她怎么了?”


“最近下雨太多…”景浩顿了顿:“半夜总是喘。”


“哮喘吗?”庄文杰的语气淡淡的。“我妈是哮喘去世的。”


景浩又抬眼瞧了瞧这人,他仍然垂着眼,没什么表情,厚刘海一直遮到眉骨处,和睫毛一起把眼睛挡得严严实实,看不出任何情绪,像块固执又坚硬的石头。他舔了舔有点干涸的下嘴唇,重新扭起手上的螺丝。

“不是,先天心脏病。”


店里又陷入了安静,过了一阵,景浩开口道。

“我妈是心脏病去世的。”


庄文杰正欲说点什么,店里又来了其他客人,他只好简单道别离开了。


因为是周末,晚上庄文杰回了家,吃饭的时候,手机上突然弹出了新联系人提醒,“好景常在”通过了你的好友申请,头像是小女孩在滑梯上大笑的照片。庄文杰盯着手机看了一阵,忽然起身,将柜子里放着庄耀柏遗物的箱子抱了出来。他拂了一把表面的灰,从箱子下层掏出了几个厚重的硬盘和一部老旧的DV机。而后他点开“好景常在”的对话框,反复打了几句话,最后还是删除作罢了。


第二天,庄文杰去店里拿电脑,结果只有胖子老板在。老板吸了一口烟,操着粤味儿很足的普通话道:“他妹检查结果不好,说是要赶紧手术。命苦啦,浩仔,他妈去世,老豆又跑啦,哎呀….”


庄文杰望着窗外又开始慢慢压下来的乌云,摸出手机给景浩发消息。

“你在哪?”


对面回得很快:“公交,电脑有什么问题吗?”


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地,他说:“电脑很好,晚上我请你和你妹妹吃饭。”



2.


景浩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喜欢上庄文杰的时候,是在大一的冬天。


那时候他们已经熟悉了不少,自从修过电脑,庄文杰总是隔三差五来找他帮忙,有时候是修硬盘,有时候又是修相机,想方设法地给他送钱,连他的舍友都跟这个外院的男生混了个脸熟。开始的时候景浩也会怀疑,不过配上庄文杰那张严肃冷静的脸,以及“老旧零件不好找”的理由,他慢慢也就接受了。

临近期末的某个周五,景浩的专业课老师拖堂,他便拜托庄文杰去接景彤放学。等景浩终于忙完学校的事赶回家时,已经将近七点了。他租的房子偏,公交站离家还有一段路,平时带着景彤,大约要走个十分钟;但因为担心妹妹,又觉得对庄文杰歉疚,这次只用了一半的时间就跑回了家。他气喘吁吁地爬楼,结果进屋看到的就是庄文杰系着围裙在他家灶台上炒菜,而景彤趴在餐桌上偷吃的情景。


“哥哥!”小姑娘见他进门,立马跑了过来,头上两个不对称的麻花辫一甩一甩的。


“回来了?”庄文杰在老旧油烟机的轰鸣里给了他一个匆忙的问候,又对着小姑娘道:“景彤,让你哥带你去洗手。”


景浩看着乖乖朝自己伸出手的景彤,忽然觉得鼻子有点酸。他半蹲下来,平视着妹妹忽闪忽闪的大眼睛:“有没有不乖?”


景彤拿小手戳着他的膝盖,有点扭捏地晃了晃身体:“让文杰哥哥编辫子算不乖吗?”


景浩拍了拍妹妹的头:“不算。”


“那偷吃肉算不乖吗?”


“小傻子。”他笑起来,一把握住小姑娘的手:“不算。”


吃完晚饭,庄文杰主动承包了刷碗的工作,景浩则带着景彤去洗漱。挤好了牙膏,放好了热水,他开始像平常一样给景彤收拾书包,因为大学校区离家太远,工作日小姑娘都在学校寄宿,每周回来的作业和换洗衣物都格外的多。景浩拿着景彤的作业本,却从里面掉出来一张需要家长签字的通知单。上面照常记录了景彤一周内在学校的表现,内务、上课、劳动实践都是A+,但在日常生活栏里却写着大大的一个C,老师的意见内容是,景彤过于挑食,不利于营养均衡,请家长了解,并在下面签字。


景浩眯起眼,只见下面的空白处龙飞凤舞地签着自己的名字,并附着一句话:家长已了解,麻烦老师费心了。


他朝正在哼着歌刷牙的小姑娘看了一眼,见人没有注意,便悄悄捏着单子朝厨房走去。


“咳。”景浩抱着胳膊斜靠在门口,看看干净的台面,又看看满手泡沫的庄文杰,忽然觉得自己有点没底气:“你给彤彤签字了?”


庄文杰闻声立马回过头来,嘴还没长开,就听见景彤拉长调子洪亮的一声:“哥哥——”

他朝门外努努嘴,示意景浩先去把小姑娘安置好。景浩只好给了个无奈的眼神,把手里的通知单塞进了对方胸前的衬衫口袋里。


九点过半,景浩终于成功哄睡了小姑娘,他轻手轻脚地关了门出来,就看见庄文杰拿了罐啤酒,在阳台上朝他招手。


“你还会喝酒呢?”景浩接过来抿了一口,他并不太能喝,不过偶尔手机店的老板会叫上他一起吃饭,倒也喝过不少次。


庄文杰并没有看他,而是平视着前方,他不说话的时候总是一个样子,淡漠、冷静。景浩家附近都是些租金便宜的集中住房,一间屋子劈成四户,每一处小小窄窄的窗口都像是冬季里残存的呼吸:“小时候,我爸会带我喝酒。”


他朝着黑夜伸出手,指着遥远的某一处:“不过后来,他开车冲进这条河的下游死了。”


同一所学校,景浩多少听说过庄耀柏的事,他望着庄文杰手指的方向,好像是望着某个悲伤又黑暗的深渊,喃喃道:“你恨他吗?”


庄文杰没有回答,而是回过身和景浩面对着面:“那你呢?你恨你爸吗?”


“开始恨…”景浩眯起眼:“不过后来就不太想这件事了,我还有彤彤,一直待在过去的阴影里,还怎么向前走呢?”


见庄文杰没有回答,景浩缩了缩脖子,露出了个颇为羞涩的笑:“你不也是吗?上了大学,读了法律,离那里已经很远了。”他指了指了远处的那个方向,头发被风吹得乱七八糟的,像一只毛茸茸的蒲公英。


庄文杰愣住了,直直地盯着身边人的脸。冬夜的冷风呼呼地从他耳边卷过,仿佛裹挟着过去一切旧的、腐烂的、潮湿的灰烬向他奔来,然而这一次,他竟然稳稳地站在了原地。


意识到自己的失态,他有些慌乱地从口袋里拿出那张通知单,解释道:“你不要怪彤彤,她是个很懂事的孩子。”


庄文杰继续道:“之前有一次,我偶然间跟彤彤说,不要吃太多油炸的食品,也不要吃太多猪肉,这样才能快点好起来,没想到她很严格地去做了。”


景浩慢慢睁大了眼睛,他知道小姑娘和其他孩子一样,一直都对零食和快餐很有兴趣,只是迫于钱和病情,他几乎从来没在这方面满足过妹妹。彤彤去寄宿学校的第一周,就兴高采烈地回来告诉他,周四的中午每个小朋友都有一个炸蔬菜饼,景浩当时想量也不大,便随她去了,也许能作为一个补偿。


“下午我去接彤彤,看她闷闷不乐的,就问了她怎么回事。她说只是想赶紧好起来,不要你那么辛苦了。”庄文杰见景浩不自然地偏过了头,便更加放缓了语气:“我晚上也打电话给她的班主任了,老师说彤彤不吃肉,别的小朋友抢着吃的排骨和蔬菜饼她也不要,所以才想着跟家长沟通一下。”


景浩慢慢捏紧了拳头,却感觉喉间像梗住了什么东西似的,眼眶越来越胀。他没办法回复庄文杰话,只是反复咬紧了自己的牙根,连带着脖子都崩出了明显的青筋。


庄文杰深吸了一口气,慢慢将景浩抱进了怀里。


开始对方还是僵硬的,仿佛一张绷紧的弓,而后他终于慢慢松弛了下来,不过仍是垂着头的,额头紧紧地顶在庄文杰的胸前,好像撑着一面稳固的墙,小声呜咽起来。


庄文杰将另一只手压在景浩的背上,只觉得对方在不停地颤抖,连带着他的整颗心都跟着抖了起来。


一直以来,景浩都认为自己是一个很能忍的人。房租、考学、治病,父亲离开,母亲去世,不管什么样的痛苦和压力,在稚嫩的景彤面前,他总是忍得住的。他是哥哥,是景彤的全部,景浩没得选,他必须撑起这一小片天。但从今天回到家里开始,从他看到忙碌的庄文杰开始,他久违地感觉到了放松。好像回到了母亲生病之前,他还有一处依靠,可以安心地做无忧无虑的小孩子。


“哭吧,”庄文杰将他拉得更近了些:“哭吧。”


像是终于卸下了什么坚硬疼痛的刑具,景浩用双手紧紧抱住了对方的脖子。


后来很多次再回想起来,景浩都觉得这个夜晚太过深刻。在那个冰冷的夜里,他们像是两株脆弱的植物一样缠绕在一起,面对着整个世界的风与沙,在时间的蹉跎到来之前,勇敢坚定地抓住了对方。



3.



庄文杰和景浩的第一次分别,是在来年的夏天。


蝉鸣最聒噪的时候,胖子老板决定南下做更大的生意。虽然有庄文杰帮忙,但景彤的状况没有丝毫缓解,巨额的手术和紧迫的时间,让景浩堪堪坚持到期末考试结束,决定休学去深圳。


临走之前,迫于房子租期的问题,景浩带着妹妹到庄文杰家住了几天。他们像平时一样相处着,一起买菜一起做饭,偶尔因为在对方洗澡的时候不小心闯进来闹个大红脸。出发前一晚,庄文杰特意买了半只鸡,很清淡地炖汤做了,景浩也炒了几个拿手菜,甚至还微波了一条半成品的鱼,三个人痛痛快快地大吃了一顿。等安排景彤睡下之后,两个人坐在搬家的大纸箱上喝啤酒。


庄文杰喝得很急,一杯接着一杯。嘱咐景浩注意身体,租房不要让房东骗了,做生意不要让合伙人骗了,也不要跟景彤闹矛盾,事无巨细地说了半天,从吃到住道行几乎全点了一遍,最终他盯着景浩,慢慢地道。


“有什么事儿,给我打电话。”


景浩看着他通红的耳朵和眼角,点了点头,而后走过去拉了庄文杰一把:“你喝多了,收拾去睡觉吧。”


可酒劲儿已经上来的庄文杰根本没有起来的意思,反手拽住了景浩的手:“景浩。”他抬头看着面前的人,眼神倒是清明的、亮的,叫他没法回避。


“别委屈自己。”


说完,庄文杰便一头栽在了他的肚子上,景浩长长地叹了一口气,双手托住了庄文杰滚烫的脸。他环视了一圈这个同样狭小的家,墙上挂满了庄文杰母亲生前的画,柜子里放满了庄耀柏年轻时的收藏,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的稀松平常,像个最最普通的三口之家。可是景浩知道,在自己住进来之前,这里只有庄文杰一个人。


于是他蹲了下去,平视着眼前的人。虽然喝醉了,但庄文杰脸上仍是那副冷淡的样子,厚重的刘海,颤动的睫毛,以及,微微向下的嘴角。


景浩舔了舔自己的嘴唇,而后轻轻的吻了上去。




刚到深圳的第一年并不顺利,人生地不熟,光是租房子和给景彤办入学手续就饶了许多弯路,也多费了许多钱。开始的时候他给胖子老板打工,也做日结的散活儿,不过挣钱太慢,景彤等不起,后来他逐渐认识了一些人,便准备自己开家手机维修店。


这一年他和庄文杰的联系也很多。微信或者电话,他给庄文杰讲深圳的见闻,庄文杰偶尔也说一些大学的烦心事。跨年的那天,景彤还缠着他给庄文杰打视频通话,三个人隔着屏幕吃了顿年夜饭。


第二年五月,靠着房东的牵线,景浩成功找到了合适的店面,老小区,大小价格都合适,最主要的是离景彤的小学很近。收拾了半个月,到了挂牌的时候,他问庄文杰叫什么名字好,庄文杰说干脆就叫“好景”。于是挂牌那天,他让门口大爷帮忙拍了张照,这张照片后来被挂在了庄文杰家的餐厅里,景浩站在“好景手机维修店”的牌子下面,身边是一只小机器人,傻傻地比着耶。


这年冬天庄文杰和景浩的联系少了起来。


起初只是小事,舍友丢了电脑,庄文杰积极地帮忙找东西和调监控。结果三天之后,他偶然在卫生间听到旁人议论,因为庄耀柏,他成了那个众人嘴里的小偷。


当天晚上他没有回宿舍,而是在空荡的家里坐了一整夜。许久没有出现过的情绪再次卷土重来,他好像又重新进入了那个甩不掉的怪圈。他反复回忆着和景浩在窗台上的那一夜,回忆着对方当时的神情,说那句话时的语气。“你已经离那里很远了”,庄文杰盯着漆黑一片的房间,只觉得无数肆虐的风从心上刮过,而景浩现在并不在他身边。


他没有和景浩说这件事,他知道对方的生活压力很大,自己本就帮不上太多的忙,而对方也很默契地没有联系他。又坚持了两个月,庄文杰申请了走读,彻底搬了家。


搬家的那天是新年的第一个周末,他久违地跟景浩通了电话,开始的时候两个人都是报喜不报忧,庄文杰说自己搬了新家,一切都很好,景浩也说景彤期末考了全班第三,一切都很好。直到他看见景浩手上的伤,才知道前段时间对方工队的朋友在洗玻璃的时候不慎坠楼了。


庄文杰觉得嗓子发干,隔着一千多公里,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。景浩说,听胖头孙讲你期末考得很好,庄文杰点点头,像在应允什么一样,说自己准备开学就去打工。


那边传来些景彤的声音,景浩回了几句,而后道:“你不是想读研究生吗?现在生活也不缺什么,干脆好好准备考试吧。”


庄文杰沉默了一会,而后闷闷地道:“景浩,太危险的工作不要再做了。”


相处这么久,景浩立马就明白了对方的意思,他故作轻松地笑了笑:“不做了,我仓库的朋友给了我一批货,这批货出手,彤彤就能手术了。”


他又补充道:“说不定夏天,我们就回去了。”


然而夏天真正到来的时候,景浩并没有回来,庄文杰等来的只有警察,和父亲当年的“朋友”。他开始被卷进一次次从未设想过的危险中,为了不连累到对方,从第一次发现有人闯进自己家开始,他就换了电话卡。


景浩同样焦头烂额。十万块钱的货砸了在手里,为了景彤的手术费,他只好赌一把,替大公司做零件产业链的试水。没厂房没定金没工人,还因为交不上房租流落街头。


某天晚上,景彤躺在纸板搭的小床上,忽然抓住了景浩的手。


“哥哥,我想文杰哥哥了。”


心里的名字突然被提起,景浩猛地抖了一下,他握着妹妹的小手,刮了刮她的鼻子:“怎么,我这个哥哥不好吗?


“不是。”景彤把被子拉起来,只露出一双大眼睛:“就是因为有哥哥很好,我想给哥哥也找个哥哥。”


景浩像平常那样哄睡了景彤,却感觉被抽掉了浑身所有的力气。他靠在厂房外面点开了和庄文杰的对话框,最终却还是按灭了屏幕。月光照在院子里还剩下一半的那批手机上,景浩深深地吸了一口气。



庄文杰在学校还是没有朋友,倒是有了个追求者。他没什么兴趣,这么多年下来,自然清楚自己对景浩的感情。只是从前的他们,现在的他们,都总是半只脚踏在泥泞里,背着重担前行,并不是什么谈论感情的时候。


倒是胖头孙一上来就替他拒绝了人家,他对着姑娘那张漂亮的脸打量了半天道:“没戏,你呀,你这张脸不行!”


“我跟难看完全没关系吧!”姑娘不服气:“我看庄文杰对我还挺和善的,他对别人都根本不理。”


“哎哟!”胖头孙拍拍自己脑门:“他对你和善就是因为你这张脸!你是不知道,他心里那个人长什么样。”


那段时间,庄文杰经常做梦,或者整夜整夜失眠。他从没想过父亲的死牵扯到了这么多的人和利益,从死亡边缘脱身的时候,当年的真相一点点浮出水面的时候,以及一切过往被颠覆和席卷的时候,他都只能想到景浩。他想问问对方过的怎么样,景彤的手术做上了吗,他还想讲讲自己的劫后余生,讲讲庄耀柏的过往,他甚至想问对方,没有联系的这段日子,是否也一样牵挂着自己。


但是还不能,庄文杰盯着窗外的月亮。

不过他知道在同样的月光下,景浩一定和自己一样努力地生活着,昂着头向那个前方走着。




4.


庄文杰再次见到景浩的时候,是在研一开学的那个九月。


庄耀柏事件解决之后的夏天,他再次联系了景浩,对方还是原来的那个手机号,不过接起来只是很简短地聊了两句。景浩说景彤已经做了手术,恢复得也很好。庄文杰说自己考上了本校的研究生,两人互相恭喜了几句,就没什么话聊了。


庄文杰想自己也许错过景浩了,这么长时间的疏远之后,要回到之前的亲密着实十分困难。他翻着景浩的朋友圈,最新一条动态是几天前景彤出院的照片,那人好像又瘦了,也黑了,身边围着一众朋友,有男有女。他随即把手机扣了起来。


接下来的一个多月,景浩都和他保持着不咸不淡的联系,他也隐约知道对方和大公司谈了长期合作,一切都当真向好的方向发展了。开学的前一日,庄文杰取下了家里那张景浩的照片,收进了柜子里,放在父母遗物的旁边。


九月一号,庄文杰又回到了熟悉的地方。和四年前一样,开学典礼,领导讲话,四处都是嘈杂混乱的声响,他低着头走在队伍的最后排,仍然是一个人。注册完成之后,他正准备离开,突然有人在教室后门喊了句,“庄文杰?法律系庄文杰,外面有人找。”


庄文杰怀疑地愣了两秒,慢慢地走了出去。他想不到是谁会来找自己,胖头孙考去了别的城市,丁生火在牢里关的好好的,最后他想也许是警局的那位罗队。


然而远远的、站在阳光下的那个人是景浩。


还是穿着Polo 衫和大裤衩,脸上带着浅浅的微笑。


庄文杰几乎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,足足愣了半分钟,才终于迈开了步子。


“…你回来了。”他的声音哑的不像话。


“嗯。”景浩曾经无数次设想过这个场景,不过他没有设想过自己会流泪。


“我复学了,现在是大二学弟了。”


庄文杰抽了抽鼻子,缓缓地、虚虚地牵住了景浩的手,几乎带着一点小心翼翼,他抖着嗓子道:“我有很多事想讲给你听。”


景浩随即笑了起来,只不过仍然有泪挂在眼角。他紧紧握住了庄文杰的手。



“嗯,我也是。”





岁岁年年,如今他们离初见时那个湿漉漉的秋日已经很远了,离那份少年的单薄和脆弱也很远了。风雨过后,总会有人拖着影子,踩过沼泽,终于走到这处阳光下。






END

下一棒 @啾么 



十周年快乐各位!也祝他俩岁岁年年!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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